第8章 被唤醒的墟天渊封印-《与凤行(全二册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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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下倒换行止一愣,转而笑道:“王爷尽可放心大胆地捏,碎了我自己赔就是。”

    这话仿佛点醒了沈璃一般,她这才想起,坐在她面前的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,拥有不死之躯,哪儿是那个轻轻一捏就会死掉的凡人行云。尽管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,这是不同的两个人,但看着相似的面庞,还有这偶尔露出来的像极了的笑,沈璃真是太难控制自己的思绪了。心头一恼,沈璃手掌用力。

    “嗯,好了。”行止几乎立即道,“恢复得很好。”他抽回手,道:“如此,王爷收拾一下,今日下午便领我去四周走走吧。”

    “下午就去?”

    “晚上也可。”

    “不,就下午吧。”

    又……不知不觉地被他压制了,沈璃觉得,这个行止神君当真太难缠。

    “这附近只有军营南方那一座高山,虽然这些年已不管什么用,但先前几百年却是它阻碍了瘴气往魔界其他地方流去。今天出来得晚,有湖的地方来不及去,我们便先去山中看看吧。”沈璃拿着将士给她画的地图,认真地给行止指路。

    行止却在她身后不停地鼓捣衣袍。沈璃按捺住脾气,道:“神君,今日先去山里看看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行止抓住拖地的衣摆,指尖一动,过长的衣摆被割断,行止随手一扔,洁白的绸缎随着带瘴气的风慢慢飘远,“走吧。”

    沈璃的目光追随着那片云锦绸缎,一时没有转过来。在魔界,那样的衣料即便是魔君也穿不了,而在仙界,这样的东西却是别人随手丢弃之物,沈璃转头,看行止一身云锦绸缎做的白袍,即便是在魔界待了几天,也未见它有多脏。据说斩杀蝎尾狐那天她晕倒在行云身上,抹了他一身血渍,他也不过是沾水擦擦便干净了。

    想着戍守边境的将士那一身肮脏,沈璃眼眸微垂,这样的不公平,还真是让人如鲠在喉呢。

    见沈璃未动,行止奇怪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事。”沈璃摇头,接着一言不发地走在了前面。

    下午时分,山中已是雾气氤氲,加上瘴气常年不散,即便是白日,这里在五步开外也已经无法视物。沈璃一边在前面看着地图找方向,一边用手折断挡路的枯枝,尽管那些枯枝在瘴气的侵蚀下已经脆弱得一碰就碎。

    “此处离营地近,但是离墟天渊却比较远,将士不常来这个地方,对这里不大熟悉,所以地图也只画到了半山腰。这里瘴气漫天,就算我们直接飞上去,也根本看不到可以落脚的地方,所以上山的路我们还得自己寻一下。”沈璃说完这话,背后半天没有人应声,她心感奇怪,回头一看,背后只有朦胧雾霭,哪儿还有行止的身影。

    她一愣,眨巴了两下眼睛。据说这神君来魔界的时候便找错了路,现在……莫不是又走失了吧?

    “行止神君?”沈璃沿着来时路往回找去,“神君?”

    没往回走多久,沈璃忽觉周遭空气微微一变,气息流动莫名变快,她又寻了几步路,一阵清风刮过,吹散遮眼浓雾,白衣仙人从彼方缓缓踏来,他走过的地方雾霭尽散,被瘴气笼罩了数百年的山林似被新雨洗过,虽仍不见绿叶,但空气却已清新。

    沈璃愣愣地望着他,看那一身白衣在气息流动之下轻轻飞扬,反射着魔界稀有的光芒,映入沈璃眼底,让她心里那些阴暗的情绪也随之消失无迹。

    这就是……上古神啊。

    与天生好斗善战的魔族不一样的神,不管再污浊的空气也能涤荡干净……

    翻飞的衣袂从她身边擦过,行止向前方走出两步,回过头来看她:“该走哪边?”

    沈璃一眨眼,这才回过神来,刚想将手里的地图拿起来看看,但被脚边一个东西猛地一撞,手一滑,地图随风一转,飘下山,消失在下方的雾霭之中。沈璃欲一跃而下,却觉脚被什么东西拖住,低头一看,一头头上长了四个耳朵的小野猪咬着她的脚脖子,虽没伤到实质,但这一耽搁,却让她再也找不到那张地图。

    她心头邪火一起,弯腰提着小野猪蜷着的尾巴,狠狠在它屁股上揍了两巴掌。“碍事的东西!”

    小野猪极为狂躁地在她手上乱动。一双猩红的眼睛盯住沈璃,对她嘶叫。行止眉头一皱:“它被瘴气污染,已化为魔物,把它放下,我来将它烧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必要。”沈璃手臂一甩,那头小野猪便被她扔下山,伴着一串惊慌失措的尖叫声,没了踪迹。“这些年魔界受瘴气影响而化为魔物的东西多了去了,只是它们多是动物,攻击性不强,一般百姓也能对付。”沈璃凭着记忆找到刚才走的那条路,一边往上爬一边道:“在这种山里活下来也不容易。就它而言,也没做出什么坏事来,就这样杀掉它,未免太不合理。就算它以后做坏事,也要等做了之后才能罚它。”

    行止微怔,打量着沈璃的背影。“碧苍王竟也有这般善良心性啊。”他眸中情绪微微沉淀下来,随着沈璃走了一段路,才道:“依我的习惯,倒是喜欢在麻烦变大之前,就将它控制住。”他顿住脚步,目光沉沉地盯住沈璃。

    “那样的话……”沈璃侧过头瞥了他一眼,并没有留意到行止眼底的情绪,她唇角一勾,笑意中透露了天生的自信与不羁,“日子不是太无聊了吗?”

    行止沉默了一瞬,倏地笑道:“是挺无聊的。”

    越往山上走,沈璃越找不到方向,眼瞅着天快黑了,沈璃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。行止却道:“有月华相顾,自是更好。”他迈的步子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,沈璃见他如此,也不好催促,只有和他一起慢慢在荒山上晃荡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走到天黑,穿过一条枯树丛生的山路,沈璃眼前豁然一亮,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,让她惊讶得不由得微微张开了嘴,在魔界,已有多久没看见过这样的月色了?

    “山顶,爬上来了。”行止自她后面走上前来。一袭白衣映着月光,在沈璃漆黑的瞳孔里照出了清晰的轮廓。他慢慢走向前,停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前。

    沈璃这才看见,山顶这棵大树与别的树不同。它虽已枯败,但有的枝杈尖端还有树叶在随夜风而舞,簌簌欲落。

    行止将手放在树干上,枯树好似发出了哭泣的声音,树干颤动,连大地也与它一起悲鸣。行止垂下眉眼,半是叹息,半是安抚道:“辛苦你了。”白光自他手掌处蔓延开来,灌入枯树,顺着它的根系进入大地。沈璃几乎能看见那些光华在自己脚下流过的痕迹。

    土地微颤,仿佛唤醒了山的神识,瘴气被荡尽。沈璃站在崖边往山下一望,这才发现,他们下午走过的路被光芒照亮,像是一道字符,印在山体上。

    月光、枯树,还有这不明字符连成一线,贯通天地,散尽雾霭与瘴气。

    原来,从一开始他就计算好了啊,下午出发,在山上画出封印字符,借着月华之力,清除山上瘴气,唤醒封印之物。如此周全的安排,他却没有透露半分。

    这人……

    “碧苍王。”行止忽然在树下对她招了招手。沈璃心中带了丝戒备走上前去,却见他踮起脚尖,从树上摘下一片刚长出来的新叶递给沈璃,笑道:“魔界长出来的叶子。”

    沈璃愣愣地接过,触摸到这微微冰凉的叶面,心头不知是何感触,魔界的叶子,这新绿的颜色多么有生气。真想让魔界的小孩以后能看到这样的叶子。她目光一柔,唇角弧度微微勾起。过于专注抚摩叶子的沈璃没有看见,身旁男子的眼神也随之柔和下来,望着她,无声地弯了弯唇角。

    “要去树上坐一会儿吗?”

    沈璃一呆:“可以吗?”她有些小心地指了指树干,不大敢触碰它。“不会碎掉吗?”

    行止被她逗笑:“碎了我赔就是。”

    他将沈璃的腰一揽,两个人坐上粗壮的树干。月华照进树叶还没长密实的树冠中,沈璃瞪大眼看着枝杈和新叶慢慢长了出来,不由得感慨:“真美妙。”她道:“它们像在唱歌。”

    闻言,行止顺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,一曲悠扬的调子自他嘴里吹出。沈璃惊喜地回头,望着行止,见他吹得那么轻松,便也将手里的叶子放在嘴边,学他吹起来。可她一用力,口中气息将叶子猛地吹出,那片新叶如利箭一般脱手而出,径直射进土地。

    “呵!”树上音乐一停,沈璃愣然,转头看他,然后眼睛眯了起来。“神君,你是在嘲笑我是吗?”

    “不,我是觉得,”行止望着夜空笑道,“今夜月色太好。”

    山里清新的风吹到军营中,破开瘴气,让众将士仰头看见了天上的明月,军营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,有人扶着伤兵出了营帐,这一轮明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。

    白石垒起来的练兵台上,墨方静静坐着,一双眼睛盯着那印了字符的山,神色沉静。

    “给。”一壶酒蓦地扔进他怀里,尚北将军翻身跃上练兵台,在墨方旁边坐下,“伤者不宜饮酒,所以给你兑了点水,哈哈。”

    墨方拿着酒壶晃了晃。“我不喝酒。误事。”

    “喝不喝都拿着吧。”尚北将军仰头灌了一口酒,转头看了墨方一眼,“你可是还觉得行止神君欺负了小王爷?”墨方不答话,尚北笑道:“那神君脾气着实奇怪,不过,你看看,感受一下那方清净的气息。今日去的若不是王爷,即便换作你我,只怕也早被那样的清净之气净化得腿都软了吧。”

    墨方点头,他岂会想不通这个道理,即便当时想不明白,现在看了这轮明月,感受到了这徐徐清风,心里也明白了行止神君的考量。但墨方在意的并不是这个,而是……

    “呃,不过说来,这月亮都出来这么久了,正事也该忙完了吧。神君和小王爷怎么还不回来?”

    墨方握紧酒壶,沉默地拔开塞子,喝了一口闷酒,有了第一口,紧接着便有了第二口、第三口,直到脸颊升起红晕,尚北将军觉得差不多了,他嘿嘿一笑,眼珠转了又转,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说话要委婉,但一开口却是一句直愣愣的:“你到底喜欢小王爷什么地方啊?”言罢,他便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。

    而此时微醺的墨方却只愣愣地望着明月,似自言自语地呢喃着:“什么地方?没什么地方不喜欢。”

    尚北将军闻言一怔,挠了挠头:“这可真是糟糕。”

    天空中一道白光适时划过。落在主营那边,墨方忙起身走去,绕过营帐,但见行止将一片树叶从沈璃头上拿下,沈璃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将叶子抢过,道:“改日我定吹出声音给你听听。”

    行止一笑:“静候佳音。”他转身离去。沈璃也不留恋,转身欲进帐,但转身的一瞬,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墨方,沈璃脚步一顿,扬声唤道:“墨方。”

    墨方眉目一垂,走过去,沈璃却静了一会儿,道:“我此次出来魔君并不知晓,不如你先回王都,将此间事禀报魔君,顺便也早点回去养伤。”

    是……支他走的意思吗?墨方单膝跪下,颔首领命:“是。”

    沈璃张了张嘴,本来嗅到他身带酒气,想嘱咐他,受伤不宜饮酒,但现在这样的情况,她还是什么都不要对他说比较好吧。她一转头,回了营帐。只留墨方在那处跪着,许久也没有起来。

    翌日,沈璃在军营阵地外目送墨方一行人离开,她心中叹息,这千百年来好不容易碰见一个喜欢自己,还有胆量来表白的,只是碰见的时机不对啊。她若是喜欢一个人,定要将所有都给那个人才是。以后会变成怎样沈璃不知道,但她现在心里还装着行云,尽管行云已经不在了,她也没法去喜欢别人,因为那样,既对不住自己先前那番心意,又对不住别人现在这番情谊。

    而且……沈璃额头一痛,无奈叹息。不是还有个拂容君嘛。

    沈璃仰望澄净许多的天空,心头不由得轻快了一些,今天再带着行止神君去另一个封印的地方,这里的空气就会变得更好,将士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吧。她唇角一勾,倚着篱笆抱起了手,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期待去做一件事了。

    可直等到日上三竿,行止才踏着慵懒的步子缓缓而来。沈璃按捺住脾气,道:“神君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?”

    行止并不接她的话,反而轻声问道:“叶子吹响了吗?”

    沈璃脸色一僵,想到昨晚被自己吹得炸开了的绿叶,她轻咳一声,道:“先办正事。昨日你说了两个封印的地方,山顶我们已经去过了,今日便去湖底吧。这附近只有西面才有湖,昨日山顶的净化已让视野清晰了许多,咱们驾云过去便是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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